前 言
我在(上海)交大求学和执教直至退休,对母校和所从事的专业常在怀念中。我有幸经历和见证我校金切专业的创建和变迁,暮年怀旧,试就个人记忆所及,参阅有关资料(主要有《上海交通大学史(1896-2006)》、《百年蕴聚铸辉煌——必赢线路检测中心院史(1913-2005)》和《百年卓越再铸辉煌——交通大学机械工程教育100周年纪念》(西安交通大学,2013)等)和调研所得,记缀专业往事(1952——1966),权充专业史料。
2018年3月
目录
一、交大的院系调整和金切专业
二、历届的金切(机切)专业
三、金切专业的年事追忆
1. 第一阶段(1952—1956)建立专业教研组和实验室,全面实施苏联模式的教学计划
2. 第二阶段(1956-1958)学校分设两地,苏联专家来校,提高教研水平
3. 第三阶段(1958-1960)教育革命(教学结合科研和生产),成立上海交大
4. 第四阶段(1961-1966)学校划归国防科委领导,教材建设,半工半读试点
四、专业的创建者——郑兆益教授
五、后记
六、附录: 金切专业旧照
一、交大的院系调整和金切专业
交通大学创始于1896年,历经变迁,形成工学院、理学院和管理学院三院建制,并延续至解放后。其中工学院有十个专业,计为:土木、机械、电机、造船、水利、航空、纺织、化工、轮机和工业管理。其门类之多和师资力量之雄厚,堪称国内之冠,工学院院长为朱物华(中科院院士,曾任上海交大副校长)。
1950年,交大开始部分专业调整。先是管理学院中的航业管理专业与吴淞商船专科学校合并为上海航务学院(现上海海事大学),继之1951年,运输管理专业迁往北方交通大学(现北京交通大学),财务管理转入上海财政经济学院(现上海财政大学),电信管理并入本校电机系,自此管理学院停办;工学院中纺织系与上海私立纺织工学院合并为华东纺织工学院(现东华大学);校内工学院中轮机并入造船系,工业管理并入机械系,另有复旦大学唯一的工科,土木工程,调入交大。
1952年,教育部决定,有计划有步骤地进行院系调整,建设我国社会主义的高等教育体系,扩大高等教育规模,满足新中国对建设人才的需要。于是全国进行史无前例的大规模院系调整。交大理学院停办,数、理、化分别转入复旦大学和华东师范大学,只留少数教师讲授工科专业的基础课;工学院中土木转入同济大学,水利迁往南京新组的华东水利学院(现河海大学),航空迁往南京新组的华东航空学院(后与西北工学院合并为西北工大),化工与几所私立大学的化工系合并为华东化工学院(现华东理工大学)。交大只保留机(械)、电(机)、(造)船三大类而成单一的工科大学,全市高校中的机、电、船专业全部集中到交大。
交通大学于1900年开办具有工科性质的铁路班,1908年设电气专科,1913年改为电气机械专科,设多门机械方面的课程,这被视为交大高等机械工程教育的开端,也开启了我国机械工程教育的先河。1921年成立机械科,以后发展为机械工程学院(系),并以机械工程学科作为专业,而逐渐形成在高年级设立动力、汽车、机车和制造四个组,相当于专门化方向,院系调整前系主任为沈三多。调整后,充实了同济大学、上海工专和私立大同大学等相应专业,机械系扩分为动力机械系(所含汽车专业,于1954年迁往新组的长春汽车拖拉机学院(现吉林大学))、运输起重机械系和机械制造系,机械制造系的正副主任为周志宏(中科院院士,曾任上海交大副校长)和庄礼庭(后任西安交通大学副校长)。按当时全国统一招生的专业目录,机械制造系设机械制造工艺、金属切削机床及其工具(两者常被合称为机制类)以及铸、锻、焊和金相热处理六个专业,冷热加工,专业齐全。
金属切削机床(往往简称机床,但严格说来,机床还包括木工机床和锻压机床)及其工具专业简称为金切专业,它在机制类中独立设置是有缘由的。其内在因素之一是,金属切削机床(与之密切相关的是金属切削刀(工)具,这常是提高加工精度和效率的最经济措施)除与各种机器一样,具有各自特定的功能外,它还被称为制造机器的机器——工作母机。权威的大不列颠百科全书对机床有非常简洁的定义:唯一能自我复制的机器(The only machine which can duplicate itself)。且种类繁多,其特点是加工精度高,能加工各种成型表面,涉及力、热、电、光、声等基础理论和多门技术,因而开辟广阔的学习和探索园地。之二是传统的机械制造强国德国的舒莱辛格(G·Schlesinger)教授,被公认为机床大师,于1904年在德国柏林工业大学创建了机床和制造技术研究所(IWF, Institut für Werkzeugmaschinen und Fertigungstechnik),于1927年制定和编写了《机床精度检验手册(Prüfbuch für Werkzeugmaschinen)》,被译成多种文字,为各国采纳,并作为蓝本,沿用至今;于1936年著作出版了《机床的基本理论、计算和设计(Die Werkzeugmaschinen· Grundlage, Berechnung und Konstruktion)》,内容丰富,具首创性,当年在同济大学被喻为天书。相应地,前苏联于1932年建立了莫斯科机床工具学院(现改为莫斯科科技大学),其阿契尔康(Н.С.Ачеркан)教授于1937年著作出版了《机床设计与计算(Расчёт и конструирование металлорежущих станков)》,该书1952年版为我国高校在1950年代的主要教学参考书。苏联出版机床专业书籍之多占世界首位。这些就从基本理论、设计计算、制造实践以至试验研究奠定了机床作为一门分支学科(专业)的基础。
其外在因素,也是更直接的原因,则是我国教育部门和工业部门都遵循苏联的模式。彼时苏联正采取加速工业化的战略部署,从工业系统到高校,专业非常细化,以求短期培养出适用的专业人才。机床工具行业被称为机械工业的总装备部,因而建立了机床工具工业部,下设机床实验科学研究所(ЭНИМС),出版《机床与工具(Станки и инструмент)》杂志。我国当时成立了第一机械工业部,设机床工具局,也成立机床研究所,出版《机床与工具》杂志(现为《制造技术与机床》),在全国各地建立了许多机床厂和工具厂。其时正值第一五年计划(1953-1957),亟需这方面专业人才。
然而,作为高等学校本科教育而言,机制工艺(面向加工过程)和机床工具(面向加工手段)是相互影响和渗透的,是有机的整体,两者所需具备的基础与专业知识是共通的。我校于1953年参照苏联而制定的机制工艺专业教学计划中,对培养目标为“机械制造工程师”所提的具体要求中特别强调其在设计工作方面与金切专业的不同,在于前者是根据生产特殊要求设计工夹具,改装特种机床,而后者偏重产品设计。显然,这只是体现在工作岗位上,从高校本科教育的角度看,是没有本质区别的,反之金切专业也必须具备全面的工艺知识。事实上,两个专业的课程设置几乎全同,仅在课程设计和毕业设计有所偏重而已。分设为两个专业,过于细化,徒然导致学生狭隘的专业思想和毕业分配上的困难,经过几年的实践即有合并之议。高教部(1952.11-1958.2 教育部曾分立出高等教育部)于1957年正式下达将两个专业合并,简称机切专业(1977改称机制工艺与设备专业)。
二、历届的金切(机切)专业
1955年院系调整后,学校开始招收金切专业学生,当时在校的已有两个年级的学生:1953届(1950级,因第一五年计划急需人才而将学制缩短一年)和1955届(1951级),均为机械制造工程专业,沿袭英美的教学模式。1953届分甲、乙两班,共计110余人,1955届有四个小班。
1954-1956有三届两年制的专科毕业生,专业名称为金工工具专修科(机制专业相应有金工专修科)。
1956届(1952级)是金切专业第一届毕业生,一个小班。
1957届(1953级)是金切专业第二届,也是最后一届毕业生,两个班级。
1959届(1954级)招生时有两个小班的金切专业和四个小班的机制工艺专业,二年级时(1956年)改为五年制,五年级时(1958年)合并为机切专业。这是交通大学唯一的一届机切专业(之前分为两个专业,之后分为两个学校),在上海就读至四年级后,他们中的绝大部分去西安续读至五年级毕业,另有17位同学(含4名提前毕业者)留在上海读至毕业,两者毕业证书上的区别为文凭登记号前分别冠以“西”字或“上”字。
1960届(1955级)的学生在上海读一年级后迁往西安,因之上海交大没有该届毕业生。
1961届(1956级)是分校后上海交大的第一届机切专业毕业生,有3个小班,约70人。
1962届-1964届(1957级-1959级)分别有两个、5个和3个小班,均延续为金切专业,因学校划归国防科委领导而用代号810,并见于毕业证书。
1965届(1960级)起,机切专业重新划分出金属切削机床设计专业,代号810(和机制工艺专业,代号820),相对于后续几届,这是按教学计划完成所有教学环节唯一的一届。
再后又恢复为代号810的机切专业,随着学校对各系重新排序后代号改为610。1982年,学校改属教育部,但这一代号却仍被沿用。
这里,顺便提到专业代号问题。除非必要,高校专业名称一般似不宜采用代号,首先这难于得到社会的公认,也导致学生本人甚至学校管理部门对专业名称认识模糊。其次,学校在调整过程中,专业代号与专业名称并非唯一对应,如810之为机切专业或金属切削机床设计专业,810后改为610,而后者原为电机专业。
三、金切专业的年事追忆
1. 第一阶段(1952—1956)建立专业教研组和实验室,全面实施苏联模式的教学计划
1952年院系调整后,参照苏联,学校建立基层的教学组织——教研室(后称教研组)。包含金属切削机床及其工具在内的机(械)制(造)工艺教研室于此时成立,主任为贝季瑶教授。1953年独立设置金属切削机床及其工具(金切)教研室,主任为郑兆益教授,下设机床和刀具两个教学小组。机床组除郑兆益外,成员有周修齐、沈长朔、陶钟(西安交大教授,曾任陕西省人大副主任)、史维祥(西安交大教授,曾任西安交大校长)、周继洛、杨肇熙和林益耀;刀具组有乐兑谦(西安交大教授,著名的齿轮刀具专家)(图1)、金精、薛秉源、李云璧和蒋锡藩(后曾任机械系副主任)等7人。
两个教研组位于北临淮海西路的北二楼,五开间两层楼的小楼。楼下为实验室,设备陈旧,如老牛(牛头刨)破车(旧车床),实验室有位技艺高超的师傅,带两个艺徒。机制教研组后迁往新建楼。
为了适应繁重的教学任务和加快学习掌握苏联模式教学计划中的各个教学环节,培养和扩大师资队伍以及增加教学人员势在必行。1952-1954期间先后有三位教师去哈尔滨工大和两位教师去清华大学随苏联专家深造或进修。同时多选毕业生留校任教,1954届有黄聪(后任教研组主任)和朱立三(1980年代曾任校长办公室主任)等四人。1953年,学校首次分配了三位应届高中毕业生来教研组任教学辅助人员,开始时他们的主要任务是绘制机床课所需的挂图,以后转为首批实验员。
1952当年即开始招收院系调整后的第一届学生,在入校后才分为四年制的金属切削机床及其工具本科生(1956届)和两年制的金工工具专修科(相应有四年制的机制工艺本科和两年制的金工专修科)。已在读的有二、三年级的学生(1953届和1955届),他们原是机械工程系的机械工程专业,毕业时转为机械制造系的机械制造工程专业。1953届保持较宽的专业面,除机床、刀具和机制工艺课外,还设置铸、锻、焊等热加工课程,由于前期课程不同,以原交大和调整来校的大同大学的学生为甲班,由同济转来的学生为乙班。1955届不再设置热加工课程而接近后来的机切专业了。
1953届甲班涌现两位中国工程院院士:阮雪榆(上海交大教授,塑性成形与数字化制造技术专家)和秦裕琨(哈工大教授,原副校长,热能工程专家);乙班有中国科学院院士刘高联(上海大学教授,工程热物理和流体力学家)。1955届有中国工程院院士周永茂(中原对外工程公司正高工,核反应堆工程专家)。
教研组成立伊始,面临的首先是参照苏联模式制定专业教学计划和课程体系,继之是如何实施。交大彼时虽已成立半个多世纪,也积累了办学经验和培养了很多人才。但却是仿效英美的,与苏联的截然不同,这无异于重新开始。苏联模式教学计划的内容系统而周密,除多门专业课程外,有众多实验、实习和设计环节,还规定各个环节要有相应的教学法文件,诸如实验指导书、课程设计和毕业设计指导书、实习大纲,还细至课程的教学进度表、试题、答疑卡等。
金切专业在这一阶段的主要工作有课程方面:学校原仅开设一门综合的机床课,按苏联则细分为机床概论(机床运动学)、机床设计、机床液压传动、自动机床和机床电气设备,学时成倍增加。其中机床电气设备由工业企业电气化教研组承担。对本专业的四门课,各校往往分别指定教师备课讲授,我专业的有利条件是郑兆益教授率先于1955年开出前三门课(当时尚无苏联教材中译本,学生全赖记笔记)。这起了示范作用,为年轻教师后续开课提供了良好的基础。
实验和实验室方面:首先根据实验室既有设备开出机床几何精度检验等实验,同时及早订购配合课程所需的机床,并逐步建成设备、成员齐全,有完善管理制度的实验室(图2)。此际,实验室场地亟需扩大,于1955年迁往学校东北角,与起重机实验室相邻处。设备中齿轮机床系列有滚齿机、插齿机、直齿锥齿轮刨齿机(图3)和弧齿锥齿轮铣齿机,自动机系列有多刀半自动车床、成型纵切自动机和转塔式自动机。此外,有一台来自西德的VDF牌车床(图4),其精度和精度保持性胜于一般的车床,可作精加工用。1956年交大60周年校庆,校园首次向中学生开放。金切实验室开动各种设备展现不同加工功能,其中特别是由高教部分配来的捷克电气仿形铣床(图5),现场按模型加工头像,引起中学生莫大兴趣,表现出报考金切专业的愿望。
设计环节方面:课程设计从最初按牛头刨床变速箱的零件图拼成装配图和毕业设计从简单的立式钻床开始,逐渐走向正规。这体现在1956届的毕业设计,题目扩展至电机-机械驱动和液压驱动的龙门刨床、立式和摇臂钻床以及车床。教研组异常重视,先派遣教师下厂实习或进行试作,为指导设计作准备,包括收集和积累毕业设计参考资料,这也是结合实践提高教师业务能力和加强厂校联系的途径。学生在毕业实习后进行毕业设计,需完成8-10张0号图纸和80-100页的说明书,学生负担是很重的,日以继夜,完成后要经专人评阅。有趣的是当时来自工厂的图纸均属保密,由班长在每天早晨去学校保密资料室拆封领取,当天下午归还,用火漆封住。高教部要求各校按照苏联模式对毕业设计试行国家考试,金切专业是学校试点之一。其时由系组成国家考试委员会,金切专业分为机床和刀具两个考试小组,组长分别为上海机床厂和上海工具厂的总工程师李艮同和朱广颐。小组成员包括教师和来自工厂的工程师,以上还在校内公示,仪式非常隆重。此次学生答辩颇获好评,但我们没有仿效苏联给毕业生以工程师称号,以后也未再采用国家考试形式。
经过1952-1956这四年,终于在第一届金切专业毕业生中基本贯彻了苏联模式的教育。
在此期间:
1952-1954,曾外聘设计院和企业有经验和专长的工程师兼职执教机制工艺、刀具和夹具等课程,如李泰云(早年曾在交大任职,后上海交大第一任机械制造系主任)。
1955年,郑兆益按厂校合作协议应邀去上海机床厂作液压仿形系统讲座。
1956年校庆期间,学校举行第一次科技讨论会,金切专业为8个小组之一。
1956届同学中有曹婉倩,钱曼文两位提前毕业后,分别赴苏联和东德深造。
2. 第二阶段(1956-1958)学校分设两地,苏联专家来校,提高教研水平
1955年4月,学校传达中央关于交大西迁的决定。1955年7月,高教部正式通知交大,自1956年开始内迁西安。学校旋即开始基建并安排1956级新生全部在西安入学,1955级学生在上海读完一年级后去西安,二年级的1954级(1959届)学生在上海读完四年级后于1958年秋去西安,1957届仍在上海读至毕业。期间,金切实验室多台设备运往西安,分配去西安的教师也于1957年起陆续启程。
1957年9月,国务院批复高教部,交大分设两地,上海部分与上海造船学院和新筹建的南洋工学院合并,缘此有了1956级(1961届)为第一届学生。该届招生时有6个班级,入学后多数调整至精密仪器仪表、冶金系等新成立的专业,余下3个班级约70人,其中调干生陆中庸后任校党委副书记。
这阶段教学是以1956届为标杆,补充开出整套实验,增补教学法文件和逐步使用苏联教材(中译本)。1957届毕业设计题目扩展至铣床、龙门铣床和各类自动机床。
1956.8-1968.6,苏联专家,著名的莫斯科鲍曼高等工业学校的普鲁尼科夫(А.С.Проников)教授/博士来我校指导工作。此前来哈工大和清华的两位苏联专家,都是副教授/副博士,他们的主要任务是教学方面的指导与示范,普鲁尼科夫则除了开设自动机床和自动线课程以及对专业建设提出建议外,主要任务是指导几位教师作科研论文,有我校的三位和来自清华、哈工大的进修教师各一位。题目结合他的专长,有导轨磨损、自动机的生产率和刚度等。当时是以获得学位为目标的,历经开题报告评审等严格的程序后,正式启动(后因故中止)。其间还举行学术报告会。这些推动了我专业的科研工作。普鲁尼科夫还指导翁世修等三位研究生。由于他会讲德语,因之与郑兆益能很好沟通。
当时正是国家号召向科学进军,全国多地高校教师蜂拥而来我校进修,群贤毕至,一席难求,多达30多人。其中有重庆大学的徐宗俊(重庆大学教授,曾长期任重庆市政协副主席)。进修教师他们不但听课,还查阅有关课题的资料,相当于作论文教师的助手,随同旁听专家的指导和答疑。
在此期间:
1956年夏,教研组集体假座国际饭店西餐厅欢送史维祥去苏联深造。
1956年10月,交大受高教部委托,负责修订机制工艺、金切等三门专业的统一教学计划。
1958年6至7月间,还来了一位东德德累斯顿工业大学的机床专家贝尔特霍德(Berthold)教授/博士,作短期讲座。
3. 第三阶段(1958-1960)教育革命(教学结合科研和生产),成立上海交大
1958年全国在大炼钢铁和农业放卫星(特大丰收)的大跃进态势下,学校于6月23号召开教学结合科研和生产的跃进大会,接着各部门纷起响应。校附属工厂提出生产造船工业所需重达数十吨的6米龙门刨(最大刨削长度为6米,其实龙门刨第一参数为最大刨宽,国内已有型号为B220),作为1959年元旦献礼,引起全校轰动,这是学校的重大项目。学校随即任命贝季瑶和郑兆益为总工程师和总设计师,并与校内有关部门共同商议如何协调实施。其时对技术层面有两方面的考虑,一是附属工厂限于本身设备条件和起重能力,不能胜任加工大件(如床身)和关键件(如驱动工作台的蜗杆—齿条副);二是生产对象属仿苏产品,难在大、重,而技术含量并不很高,从而探讨采用液压驱动代替交直流电机—机械驱动(校内习称机械龙门刨)的可能性。基于任务繁重,时间紧迫,机械龙门刨有现成图纸,而液压驱动需从图纸设计和试验研制开始,因之决定两条腿走路:先尽快投入机械龙门刨的生产,并迅速落实大件和关键件的外协作;金切教研组则加紧设计液压龙门刨,在郑兆益的主持下,由曾宪章和翁世修设计液压驱动系统。专业学生按年级分别任工厂技术员工作、描图和参加劳动等。当年刚入学的1958级的5个班中,有三个为工农班,其中不乏有技艺的师傅,成为工场的生力军。
研制液压龙门刨需要有高压活塞泵的资料,于是由沈长朔即时启程去沈阳高压泵厂商要,完成任务回沪途中,飞机在济南高空遭遇异常气流而失事,这位非常有才能的老师不幸罹难,时在1958年8月25日。稍迟了解到武汉重型机床厂有机械龙门刨更新的图纸,教研组让我持市计委的介绍信去武汉,顺利要到了全套图纸。
机械龙门刨最后完成在1960年代初。液压龙门刨设计图纸于当年国庆前完成后,于1960年在市科委立项,合作单位有上海机床厂(承担液压系统制造)和上海重型机床厂(承担大件制造),工作进展一年余后因故中止。
1959年7月31号,国务院批复教育部,正式批准分设西安交通大学和上海交通大学。后者应区别于原来的(地处)上海(的)交通大学。上海交大机械制造系系主任为李泰云,机制工艺教研组和金切教研组的主任仍为贝季瑶和郑兆益。金切组内其他机床教师有,曾宪章、林益耀、黄聪、翁世修和王良申等。刀具教师有薛秉源、李云璧、高忠华和蒋锡藩等。此时上海交大已有1956、1957和1958入学的三届学生。原定1958年全迁西安的1959届学生(机制工艺与金切已合并为机切),因科研、生产等需要,约有半个班留在上海,按计划上课和进行毕业设计,于分校前在上海毕业。毕业生中的张建寿,继续在校攻读研究生,这是我校也是国内最早的金切专业论文研究生,由郑兆益指导,题目为“液压扭矩放大器”。
从1959起,毕业设计题目大都结合生产实践,类型繁多,不再拘泥于前两届的普通机床类型,也不再规定图纸和说明书的分量。1959和1960年,教研组还承担西安交大转来部分学生的毕业设计指导工作,以减轻他们教学任务过重的困难。
随着两个专业的合并,两个教研组也于1959年合并为机切教研组,主任依然。教研组分别从北二楼和新建楼先迁至科学馆,后转至北四楼(与工程馆后门相对,早年为无线电室,属学校保护的老建筑),居二楼,楼下为实验室,尚能容纳由于学校西迁而留下不多的设备。之后按实验需要重新订购的各种机床迅速到校,实验室又迁回校东北角处。
同期,从机制工艺教研组分出部分教师成立精密仪器仪表教研组和建立相应专业,并从三年级学生(从机切转来)开始。机切教研组为之开设仪表机床、仪表刀具和仪表工艺三门课程。
按市委教育卫生部指示,1959年学生以学习为主。
1960年初,中央提出自力更生,奋发图强的口号,进而发动以自动化为中心的双革运动(技术革命和技术革新)。学校于1960年4月1日召开全校大会,动员以教育革命和科研攀高峰为中心的“全面跃进”。全校师生纷纷下工厂、农村,我专业教师和1961届学生大都去上海各个机床厂参与工厂自动化项目,也有去公社参与养猪自动化,运动至6月份告一段落。期间各个项目都取得不同程度的成果。其中一项与上海第二机床厂合作研制一台程序控制液压仿形自动化车床,由我专业师生(其中有西安交大的1960届学生)为主承担设计,厂方承担制造。由于设计工作是在学校与工厂先期共同探索和采集国外样机资料的基础上进行,而厂方又高度重视尽全厂之力投入制造攻关,最后得以在两个多月时间内完成试制,并在中苏友好大厦(今上海展览中心)全国性(双革)自动化展览会上展出,颇受业界关注。我校教师与工厂技术人员日间现场讲解,晚间进行调整。中央很重视这个展览会,毛泽东和刘少奇两位主席先后莅临参观并驻足这台机床倾听讲解。之前,谢邦治校长曾去工厂参观,校刊也头版报道,后作为双革重大项目载入校史。之后林益耀等专业老师又带学生去第二机床厂结合毕业设计对该机床因研制周期过短而存在的问题作改进,并作为工厂设备正式投入生产运行。
在此期间:
金切教师曾集体编写机床设计讲义,供1961届和1962届使用。
1960年,莫斯科机床工具学院机床设计专业的毕业生谢咏絮经教育部派遣来校任教。1957年11月17日,毛主席于访苏期间在莫斯科大学礼堂接见中国留学生并发表著名的讲话:“世界是你们的……你们青年人朝气蓬勃,正在兴旺时期,好像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谢咏絮正位于第一排聆听。
4. 第四阶段(1961-1966)学校划归国防科委领导,教材建设,半工半读试点
1961年2月,上海交大划归国防科委领导,原拟设精密机床设计和制造以及精密机械工艺两个专业。1962年学校又按金属切削机床设计和机械制造工艺两个专业上报国防科委并得到批复。
按照规定,各系、教研组和专业的名称改用代号,机械制造系为8系,机切教研组重新分为机床教研组和机制工艺教研组(含刀具),教研组及相应专业的代号为810和820。曾经改为850的精密仪器仪表专业,于1963年重回820,该专业止于1964届(以后学校又设精密仪器仪表系)。
显然,专业名称最后并未冠以“精密”,但两个教研组仍以精密为科研方向,如选派教师去上海机床厂合作研究解决齿轮磨床加工的齿面振痕问题;以及多位教师去上海第三机床厂参与磁鼓录返式坐标镗床的开发研究工作。
在此阶段,各专业适应国情修订教学计划,逐渐脱离苏联模式的框框,体现在机床方面是学时减少,课程内容精简,不再单独设自动机床和机床电气设备课程等。教育部狠抓采用国内自编教材,强调先不求完善,立即选用相对成熟者,尽快出版,供全国统一使用,以后再作改进。1961年4月,教育部在北京召开机切教材评审会议,入选的如金属切削刀具(上海交大)、齿轮刀具(西安交大)、金属切削机床概论(天津大学)和金属切削机床设计(大连工学院,今大连理工大学)等。我专业有蒋锡藩(刀具)和我(机床)赴京参加。时值我国主办的第26届国际乒乓比赛在京举行,举世瞩目,我们得以在现场观看。此次中国首次荣获多项冠军,从此超越日本,成为乒坛霸主。
1962年,国防科委组织下属高校(上海交大、哈工大和西工大等),分机床和金相热处理两个组,以国内教育考察团的名义,参观国防系统的工厂,旨在让学校了解国防工厂设备和工艺特点以及对学校专业如何适应国防工厂需要提出建议。机床组由上海交大和哈工大各派两位教师组成,我校由黄聪和我参加。
我们从1962年8月底起历时一个多月,参观了分属三、四、五和六4个机械工业部、分处沈阳、北京、太原、咸阳、重庆和上海的十多个工厂,并与技术厂长(总工程师)和技术部门领导座谈,对国防工厂生产和设备以及人才需求有了一定认识。最后写了总结报告,除谈及对国防工厂的感想外,也如实反映对学校专业设置的两种意见。一种是认为既然学校隶属国防科委,就该考虑国防工厂精密机床多(大多为进口),亟需能用好和维护好机床的技术人员,因而应独立设置(精密)机床专业。另一种认为按教育规律和国内实践经验,机床与工艺不宜分立,适应国防工厂需要,可在科研方向、毕业设计环节和开设专题讲座等方面来体现。
1964下半年,两个教研组和实验室搬入新建的教学三楼南侧一、二层,其建造完全按专业的要求(有长期担任实验室主任蒋锡藩的参与)。
1965年6月,国防科委批准上海交大举办机械制造工艺专业(820)半工半读试点班(另一个是水面船舶设计与制造专业),着重培养学生的实践能力。学校从1965年9月开办,以附属工厂为工读的生产劳动基地,劳动与教学之比为4:6,并从三年级开始。原810和820教研组的教师重新组合,以810为全日制,820为半工半读制。1966年7月,为推广机制专业试行半工半读一年来的经验,学校召开了现场会。显然,在那时特定情况下这已不合时宜,学生未能完成设定的教学计划,半工半读自此告终,820教研组形同虚设,自然地归入810教研组了。
在此期间:
1962年2月18日,机床教研组主任郑兆益教授突患急性脑疾,不幸去世,由黄聪继任职主任。
机床教研组在职人数达到最高峰,有16位:黄聪、曾宪章、林益耀、李德庆、翁世修、王良申、谢咏絮、顾贻善、张建寿、陈兆能、李辉宇、俞朴、诸乃雄、郑振基、邹桂根和杨学贤。其中有为充实师资来自毕业于各个高校的研究生张建寿(本校)、陈兆能(西安交大,曾任机械系主任和图书馆馆长)和李辉宇(哈工大),郑振基为本校1963届毕业生,五年成绩全优,被评为教育部优秀毕业生。
四、专业的创建者——郑兆益教授
郑兆益是德国汉诺威工业大学机械工程博士,专长机械制造(机床与工具)专业,在国内享有盛誉。他于日寇已侵占东北的1937年出国,特在照片上立言明志:“锦绣河山,沦失殆半,引领北望,无涕可挥。值兹民族灭亡、版图变色之时,其唯力学洁行,以理智克服感情,待时而动,完成挽救灭亡、复兴民族之壮举。”他确实据此在国外勤奋求学,十年后学成归国。初在同济大学任教授,1952年随院系调整来交大,任金切教研组主任。当时教研组的机床小组内除另一位教授(后调往其他教研组)外,其余均为青年教师,大都是郑的学生。郑兆益肩负建设专业的重任,在全盘考虑的基础上带领青年教师有条不紊地实施,卓有成效。
郑兆益讲课内容丰富而精炼,条分缕析、深入浅出地引人入胜,往往旁听者甚众。他对实验、设计等教学环节,总是“因条件制宜”,简单的尽先上,然后作充分准备,全面展开。这些主要地体现在金切专业年事的第一阶段(1952-1956)。他的科研取向主要在机床液压系统,准备有年,终未能展开。
郑教授为人谦和、好客,带来了教研组和谐融洽的气氛,特别是在最早的四、五年间,至今为人乐道。
2015年值郑兆益先生诞辰100周年,金切教研组退休教师(郑的学生)在制造技术和装备自动化研究所的支持下,于9月份组织了一次纪念活动,缅怀郑先生的业绩和为人。通过朱立三与郑先生亲属的联系,邀请到郑子女等6人来校参加,其中有郑的小女儿与夫婿,均为本校1977级物理专业毕业生,正由美返沪。
1950年代,校园流传郑先生关于钻头的博士论文解决了坦克钢的钻孔问题,因而获得德国政府的铁十字勋章。我们一直怀疑其真实性,憾无实据。而早些年来,网上还在传说,直至2013年交大机械工程教育100周年纪念,西安交大所出的文集中还有校友撰文提及。在郑先生诞辰100周年纪念活动筹备期间,我和朱立三想就此事探个究竟,我们请研究所的领导查阅了郑先生的档案,又看到了郑家属提供的诸多实物信息,以及我们回忆所及,得到了如下认识和实据:
(1)无论是档案或是博士论文答辩前提供的履历,均无只字提及钻头加工和获奖事;
(2)家中保存完好的各种证件中,并无流传中的奖章或奖状,在保存的多份技术资料中,也没有任何涉及钻头加工方面的;
(3)郑先生回国后的专业方向和全部精力都贯注在机床方面,与同在上海大量生产钻头的上海工具厂从无联系,平时言谈也从未及此;
(4)最后,也许是最直接的实据,郑先生的博士论文题目为“麻花钻的发展史及其计算(Ein Beitrag zur Entwicklung und Berechnung des Spriral Bohrers)”文中计算的是钻头导向部分具不同截面形状螺旋槽时的扭转应力,与钻头加工毫无关联。
此外还查悉铁十字勋章是德国军内仅奖励给战场有功的战士和有卓越贡献的军官,只有极少奖给外国人,如日本海军大将山本五十六。
综上,我和朱立三及郑先生亲属一致认为传言纯属道听途说,子虚乌有,希望从此得到澄清,不再谬传。
五、后记
上海交大已有《上海交通大学史》八卷本(1896-2006),泱泱巨著,展现百年高校的历史和风貌,必赢线路检测中心也编写出版院史(1913-2005),作为高校最基本组成的专业(教研组)自应谱写专业史,温故而知新,回忆过去,展望未来。
使我颇有感受的是德国柏林工业大学知名教授斯普尔(G·Spur)为纪念机床和制造技术研究所(IWF)成立75周年而编写的一书。书中第二部分以近200页的篇幅图文并茂地记述1904年开始的年代史,相应列出41篇参考文献。研究所积累资料之详尽及风格之严谨,可供我们借鉴。
我所记述的史料是有限的,一是时间跨度仅为1952-1966的十余年间,二是囿于见闻,甚少提及刀具部分以至机制工艺方面,且年代久远,记忆不全,疏误良多。望有后继者纠错补续,更期待在职的老师从回忆所及之日起作年代纪事,由研究所专人汇总整理,并形成常规化,最终完成整个专业史。
随着教育模式的改变和专业内容的更新,我校金切(机切)专业的突飞猛进,令人欣慰。在教学方面,1989年获得国家教育成果特等奖,在科研方面,作为机切教研组的延续和发展,制造技术与装备自动化研究所成绩卓著,如机床和刀具三度获得国家科学技术进步奖以及诸多辉煌成果。
2017年12月,教育部公布2016年第四期学科排名,我校机械工程以A+名列第一档(前2%),我校工程学科按ESI(基本科学指标数据库,全球高校用以评价学科实力)排名居全球的前万分之一(国内高校学科一般以进入百分之一作为发展目标)。上海交大的机械工程与工程学半个多世纪来始终居国内最前列,其中不乏机械制造及自动化这一分支学科的贡献,作为一名退休教工,与有荣焉。祝愿制造技术与自动化研究所百尺竿头,在现代制造业推进网络化和智能化中,再立新功。
六、附录: 金切专业旧照
一、文中附图
图1 机切教师在作科研试验-1955年(左五为乐兑谦教授)
图2 机械系切削试验室-1955年
图3 金属切削实验室的机床——直齿锥齿轮刨齿机
图4 金属切削实验室的高速车床
图5 金属切削实验室的机床——靠模铣床
图6 机切专业学生在做切削实验(左二为曹婉情同学)
二、交通大学金属切削机床及刀具教研组教师及进修教师与苏联技术科学博士 阿·谢·普罗尼柯夫教授合影(1957.4 摄于上海交大)
第一排 左起 1朱立三,5陶钟,8沈长朔,9郑兆益,10 苏联专家 右起 2薛秉源
第二排 右起 3徐宗俊,7翁世修
第三排 右起 6林益耀
第四排 左起 3黄聪